林澈在年級上挺出名。

說話辦事能讓大家信服, 為人又親切隨和。

若非礙於黎鳴還在, 班上一些孩子就該站起來告狀了。

以班長為首的幾位同學, 已經放松地長嘆一口氣。

但他們不知道，他們信任的林澈這會兒卻有點緊張。

湊近方棠，感覺兩個人就要挨到一起後，剛才還只是泛粉的耳朵就完全紅了起來。

他欲蓋彌彰地咳嗽一聲, 努力做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, 又問了一遍。

“發生什麽事情了？”

方棠還惡狠狠瞪著黎鳴。

對方滿不在乎，理所應當的態度讓她覺得咬牙切齒。

還白馬王子呢, 白馬王子會這樣欺負人？

而黎鳴其他幾個哥們兒, 也都天不怕地不怕。

擡著下巴望向她。

她這種不肯和老師作對的好學生, 會讓小少爺們覺得假模假樣，像是故意討好老師的小人。

真是一群……

她吸了口氣, 收回視線。

林澈高了她一截，眼尾略微耷拉。

他小心翼翼看著她，嘴角抿了下，似乎想要安撫她。

不知道為什麽，她憤怒和害怕消散了幾分。

她讓自己冷靜下來，然後指向講臺上的教師棍，言簡意賅。

“他們想要整朱老師, 所以在上面塗了膠水。”

教師棍在陽光下閃爍著坑坑窪窪的粘稠的光。

……有點惡心。

不等林澈說話, 黎鳴插嘴進來。

“我們不是想整他, 只是開個愚人節玩笑。”

方棠伶俐地反駁：“你有沒有想過, 朱老師會怎麽想？”

黎鳴沒回答, 抱起胳膊：“你真的太小題大做了。說了只是開個玩笑。”

“開玩笑和惡作劇的區別就是，一個能讓所有人都高興，一個除了你自己，大家都不高興。”

“你怎麽知道別人不高興？”

眼看他倆又要吵起來，林澈趕緊制止下來。

“這個玩笑是你們大家的主意，還是你自己的主意？”

黎鳴可沒有之前透著股壞勁兒的無辜了，他面無表情。

“怎麽？”

林澈笑笑，露出一排小白牙。

“我就是想問，如果是你自己的主意的話，老師追究起來，你會承認嗎？”

……

一針見血。

黎鳴表情怔怔的。

林澈抱著考勤冊，露出小酒窩，態度溫和。

“本來你們班鬧出這麽大動靜，我應該把事情記下來交給紀檢隊。”

“不過……我倒是可以放水，關鍵是，一會兒主任要下來巡邏。”

他笑得無害：“我覺得，主任和你們班賈老師，都不是那麽好說話的吧？”

賈老師一貫喜歡抓學生品德問題——他倒是把四班班主任性格摸得透徹。

至於年級主任。

負責帶十一班那群大少爺。

出了名的鐵面包公。

據江簡的情報，他們班最混的那個“小黑|社會”被治得在辦公室痛哭流涕。

爭論這種行為到底是開玩笑還是惡作劇，各有各的說法，沒什麽意義。

關鍵是結果。

方棠是想要嘴炮說服大少爺們從良。

然而，能利用的時間不多，大少爺們又較為頑固。

那就只能從結局說服他們了。

她從來沒有覺得林澈這麽可靠過。

讓她底氣都充足了不少。

方棠一直死命扯著袖子口的手指，稍稍松開了些。

可黎鳴這群小少爺又怎麽可能低頭。

他們甚至可能，不會覺得他們自己做錯了。

一個班總有那麽些人——

靠成績確保自己地位。

靠職位確保自己地位。

靠外表確保自己地位。

還有，靠欺負別人確保自己地位。

雖然方棠和黎鳴有過一段愉快或者不愉快的同桌經歷，但不可否認，黎鳴小團體確實是這樣的。

所以為什麽他們能無視同學的勸阻，蠻橫地捉弄老師。

所以為什麽大家對他們的行為敢怒不敢言。

他真是和林澈，相似又完全不一樣。

黎鳴突然踹著桌子，坐在椅子上退了半步。

椅子腳發出“滋啦”的刺耳聲音。

他站起來，混不吝道：“誰愛認誰認去。”

說完，嘲諷似的扯扯嘴角，轉身就往教室外走。

F4其他成員也跟著站起身。

做出滿不在乎的姿態離開這裏。

不過，他們手藏在兜裏，一看就知道，已經緊張得握成拳了。

切。

方棠打心裏鄙視。

做出這副樣子，不外乎是面子受損，想要找回點場子。

他們倒是樂於維護自己的自尊。

被他們戲稱為“豬毛”的朱老師，自尊就不是自尊了？

她偷偷翻了個白眼，小小地在地面上踢了一下。

事情到這裏就該結束了。

林澈轉過身：“你們接著上課，我去把……”

話還沒說完，後面響起個女生的聲音。

“我去洗。”

劉茜舉著手，難得露出穩重的模樣，以和事佬的口吻平靜的說。

“我去把它洗了。”

***

那天晚上，宿舍意外的沈默。

大家都憋著一肚子話，想說又不好說。

到最後，還是洗漱完了在床上看書的劉茜先開口。

“……我覺得我不喜歡黎鳴了。”

她一邊垂著眼皮，一邊輕飄飄表示。

“我覺得他們太幼稚了，為了裝酷就去欺負人，裝老大。出了事又不肯承擔責任。”

“不是所有三小學生都這樣。”

她這開口，宿舍瞬間輕松了不少。

對床的女生猛地翻身起來，拍拍胸脯。

“今天那節語文課，我都要被嚇死了！”

她們用肅然起敬的目光註視著方棠。

“班上那群男生真慫，一個字都不敢說，還是方棠強。”

“我就不懂，為什麽男生都很崇拜混社會的人？”

“也不一定，我同桌就對他們敬而遠之，說他們橫行霸道的。”

方棠在她們的討論中捏了捏手。

“其實，我也害怕。”

“我說話的時候，都覺得自己在發抖。”

她遠比她所表現出來的還要害怕。

方棠膽子從來不大，就像小學二年級那次，怕起來的時候，心臟深處都在顫栗。

她只是……

有些英雄主義。畢竟，膽小和熱血、善良並不沖突。

宿舍頓時響起一片笑聲。

她們七嘴八舌安慰方棠一陣。

不知道是誰悠悠飄出來一句：“林澈也厲害，一句話搞定。”

“好像他一出現，大家就沒那麽擔心了。”

這個話題立刻一發不可收拾！

女生們集中探討起來。

不外乎奇怪一個點。

為什麽林澈不混社會，不拉幫結派，不打架不惹事，在男生中的號召力卻比黎鳴等等強？

“因為黎鳴他們是武力征服，靠耍帥吸引人，但林澈是……很自然的那種。”

“喜歡混社會的只是小部分，你看班長那群人就不認可黎鳴他們。”

“林澈啊、周彥啊、梁子成啊應該是大部分人都能接受的類型。”

“不管什麽樣的男生，都可以喜歡他。”

……

她們到底都在說些什麽。

眼看話題越來越歪，就要到林澈男女通吃，所有圈子通吃了，方棠決定仁慈地幫自己鄰居總結一把。

“因為他就是有吸引男生喜歡的特殊魅力吧。”

兩千年整的初中生實在單純很多。

大家沒覺得有什麽問題，點了點頭。

——是啊。

就是有吸引男生喜歡的獨特魅力吧。

……

不管怎麽說，林澈算是幫了自己一個忙。

方棠覺得自己還是應該有點表示。

所以過了幾天，吃完午餐回教室時，碰巧在路上看到林澈。

她對他微微笑了一笑。

林澈楞住。

就像膝跳反射一樣。

在她露出笑意的一瞬間咧開嘴角，他立刻回以個明亮的笑臉。

但又因為大腦尚且沒反應過來，讓他笑容顯得有點傻兮兮的。

等方棠對他點頭致意一下，從他旁邊經過後，林澈終於意識到發生了什麽。

一瞬間，笑眼流光溢彩。

他仿佛等到主人回家的小狗，身體不受控制，自然而然跟了上去。

方棠看看他，很莫名。

“有事嗎？”

“啊……嗯。有事。”

他抿了下嘴，略微露出點酒窩，跟著她往教學樓走。

方棠瞧了一遍。

中午基本所有同學都回宿舍了，去教學樓的路上鮮少能看到人。

——她是因為要給期中板報畫圖。

周圍沒有認識的同學。

她扭回頭。

“什麽事？”

林澈目光略有些躲閃。

花了兩秒鐘，才想到個臨時借口。

“我、我想借一下你數學書，我忘帶了。”

今天都周五了，你數學書還沒送過來？

她有點狐疑。

“你們什麽時候數學課？”

這次，林澈回答就非常迅速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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